家裡有很多侯麥的片商發了米雅·韓桑-露芙(Mia Hansen-Løve)的新片《One Fine Morning》似乎也不令人意外;意外的是導演兩年來的高產,與一個侯麥感的「巴黎式出軌」。蕾雅·瑟杜(Léa Seydoux)在片中總是哭喪著臉、兩行淚;考慮到她病榻上的高齡父親,與一個已婚情人,電影本身終究無法成為一個美好的早晨。
米娅·汉森-洛夫带来的关于生活和家庭成员之间的细节,或许不能称作悲喜剧,只是蕴含着力量的真实片段,然而从中能够隐约透露出生活的哲学。同时,还有那些难以忘怀的一系列角色——和侯麦、伯格曼、伍迪·艾伦导演创作的电影类似,米娅·汉森-洛夫的电影中,值得回味的是得益于她的高产而塑造出一系列立体、相似、又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在这些人物中,配角可以与主角一样被刻画得性格鲜明。例如,《我孩子们的父亲》(Le Père de mes enfants, 2009)中女主角的三个女儿展现出了各异的性格;又如,《再见初恋》(Un amour de jeunesse, 2011)中女主角的父母形象鲜活又自然。
3. 当重逢成为必然
纵观米娅·汉森-洛夫导演的电影,在人物的刻画方面,米娅·汉森-洛夫的影片常常聚焦于不惑之年的人物。其中男性角色是不得志甚至颓唐的,例如作为导演处女作的《宽恕与原谅》(Tout est pardonné, 2007)与紧接着的《我孩子们的父亲》,而女性则透露出更多的隐忍与承担,例如《将来的事》中女主角的独立与承担。
在影片开头,阳光穿过树影,桑德拉背着双肩包走在巴黎的街道,她去看望居家的父亲。父亲身患班森综合症(syndrome de Benson),也称作脑后部皮组织萎缩(Posterior cortical atrophy,PCA),是一种特殊类型的阿尔茨海默症。该病患者的语言和视觉会受到影响,包括失去视力,行动迟缓,丧失记忆,行动不能自理等等。桑德拉站在门外让父亲开门,父亲艰难地找到了钥匙,好不容易才转开了门把手。桑德拉的父母很多年前就离婚了,父亲自己一人住在公寓里。随着他的病情一天天恶化,医生要求必须有人时刻陪在他身边,不得已之下,桑德拉决定将父亲送到养老院。在等待养老院出现空床位之前,她不得不为父亲寻找临时的安置点,先是医院,然后是私立机构,兜兜转转,就在时间的无情流逝中,父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的腰直不起来了,他不愿意听此前最爱的舒伯特,他看不清眼前的桑德拉,他甚至经常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如果说全片仅仅围绕这条线展开,已经足以拍成一部不错的影片。近年来,生命终结这个主题常常出现在法国导演的镜头下,比如2021年弗朗索瓦·欧容(François Ozon)的《一切顺利》(Tout s'est bien passé)和艾曼纽·贝考(Emmanuelle Bercot)的《在他的一生中》(De son vivant)。然而,这一次,父亲并不是故事的绝对主角,相反女儿桑德拉被置于中心。在为父亲寻找养老院的惆怅时刻,桑德拉在公园里偶遇了亡夫昔日好友克莱蒙,二人很快坠入爱河。然而克莱蒙已有妻儿,他试图离开桑德拉,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二人分分合合,最后克莱蒙选择对妻子说出实情,来到桑德拉身边。
导演兼编剧米娅·汉森-洛夫1981年生于巴黎,1998年和2000年先后出演法国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Olivier Assayas)的电影《我的爱情遗忘在秋天》(Fin août, début septembre)和《缘份的春天》(Les Destinées sentimentales)。接下来的几年里,她为杂志《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éma)撰写评论,并于2003年和2005年拍摄了两部短片《经过深思熟虑》(Après mûre réflexion)和《特别优惠》(Offre spéciale)。2007年,她凭借第一部剧情长片《百无禁忌》(Tout est pardonné)获得第33届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处女作奖提名。此后,她继续执导拍摄了影片《我孩子的父亲(Le Père de mes enfants,2009)、《再见初恋》(Un amour de jeunesse,2011)等。2016年,她凭借《将来的事》(L'avenir)荣获第66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该片由知名影星伊莎贝尔·于佩尔(Isabelle Huppert)主演,刻画了哲学教师娜塔莉在丈夫出轨、母亲离世等变故下的心路历程。
从《将来的事》到《晨光正好》,充满哲思的对话和丰富细腻的情感让米娅·汉森-洛夫的影片笼罩着一层“侯麦色彩”,更何况格雷戈里曾经出演过侯麦的《沙滩上的宝莲》(Pauline à la plage,1983)和《大树、市长和文化馆》(L'Arbre, le Maire et la Médiathèque,1993),梅尔维尔·珀波也曾在侯麦的《夏天的故事》(Conte d'été,1996)里担当男主角。在访谈中,米娅·汉森-洛夫多次提到侯麦影片中的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是生活的多样性给我带来慰藉”,而她也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呈现这个特点,所以《晨光正好》中的双线情节并不意外,哀悼与新生,如同一组对立又不可分割的哲学命题。
除了注重表现每个人物的内心世界之外,米娅·汉森-洛夫也为观众呈现了一幅浪漫动人的巴黎城市风光。电影中,桑德拉行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搭乘地铁穿梭于塞纳河的两岸;她带着女儿在河边树影下吃冰淇淋,去号称“宇宙中心”的巴黎大堂地下看电影;她和克莱蒙在巴黎植物园相遇,在卢浮宫前的卡鲁塞尔花园散步;又或者,他们一行三人在文森公园划船,在圣心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看风景……他们倚靠在蒙马特的栏杆上,宛如幸福的一家三口,画面在此定格,片尾曲《Love Will Remain》缓缓响起,就像歌词写的那样:知识会散去,语言会失效,但爱将永存。
影片中,父亲在患病早期计划写一本自己的传记,他草拟的书名是一个德语短语“An einem schönen Morgen”,翻译成法语就是影片的标题“Un beau matin”,直译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桑德拉在父亲歪歪扭扭写成的笔记本里发现了这个笔记。在访谈中,导演米娅·汉森-洛夫表示,电影标题是她很早之前就确定了的,她认为尽管电影呈现了生活中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一面,但是每当说起这个词组时,我们仿佛可以从中感受到一股光亮。《晨光正好》里的每一帧画面都是如此日常,镜头里他们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写照?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里,每个人都会经历情感变化,都要面对衰老病痛,然而总会出现一束光亮,在某个晴朗之晨,在某个日落时分……
有时候,我会被一些我称之为“私人领域”的电影所吸引。
这些电影不是我会在电影院看的,也不是我会和别人一起看的。
不是因为我不能,而是因为我更喜欢一个人看,这样我可以更容易地投入其中,不会被“其他人”的存在所影响我对它的第一观感。
这就是我对法国电影《晨光正好》的感受。
这部电影并不是一个扣人心弦、精彩纷呈的故事,但它却是一部好电影。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这部电影在某个方面特别吸引到我,它将肃穆沉重的死亡和艰难困顿的生活用一种轻松愉快的温暖画面表现出来,导演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让故事得以延续。
在繁华的巴黎,年轻的寡妇桑德拉(蕾雅·赛杜饰演)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的生活被两个截然不同的事件牵扯,一边是她深爱的父亲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另一边,是她与昔日就有好感的宇宙化学家克莱蒙之间日渐升温的恋情。
流动的故事
桑德拉是一名翻译,她的丈夫去世已经五年,她一直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着。
她的父亲过去是一名充满智识与魅力的教授,而现在却因患有本森综合征这种会逐渐侵蚀人的语言和视觉能力的神经系统疾病,导致父亲的身心都在迅速衰退。他开始忘记身边的人和事,甚至无法自理生活,而父亲又与母亲早已离婚,父亲目前与情人在一起,而他父亲目前又迫切需要进入养老院的照顾。
这个情况让桑德拉不得不开始寻找合适的养老院,这无疑给她自己本就困顿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然而,也就在此时,桑德拉偶然遇到了克莱蒙。
他们的相处愉快而自然,很快就点燃了桑德拉多年未曾燃起的欲望火花。克莱蒙是一位宇宙化学家,他聪明、英俊,对桑德拉充满了吸引力,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丝甜蜜的温暖。然而,克莱蒙已经有了家庭,他在桑德拉和他冷淡的婚姻之间挣扎,无法做出选择,这也拉扯着桑德拉的生活和情绪,父亲的病情让她的心情沉重,而她与克莱芒的恋情又让她心情复杂。
她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事件之间进退维谷,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困扰。
故事是熟悉的故事,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危机”,过往我们在银幕上更多看到的是男性角色的中年困顿遭遇,往往是以喜剧的角度来处理,比如公路系列的各种电影;或者是触底反弹的挣扎类,比如大部分拳击运动电影等,男性视角对于困境的消解往往专注于得到一个结果,不管是胜利还是一个和解。
而《晨光正好》电影的导演编剧甚至摄影都是以女性角度来展示(都是女性),相比较于男性角度的更在乎结果,这部电影更关注的是过程,电影很好地展示了一个女性在一段人生中的生活切片,镜头语言简洁而平实,故事也并非惊心动魄,有的是平实坦荡的画面中人物表演赋予的深度和感同身受,能传递给你的是画面中的女主所遇到的人和事的反应,单独看画面或者单独看故事,似乎并不精彩,但是通过蕾雅·赛杜的演绎,就完美地产生了生活发酵一样的化学反应。
三位于一体
她在故事里传递给你女主的那种身体上的疲惫、心灵中的焦灼、欲望的悬置、时光的流逝种种带给自己的各种不安和危机,在故事的某一时刻就翻涌而至,蕾雅赛杜能敏锐地捕捉到了桑德拉在面对人生重要转变时刻的微妙处境,并且演绎出来。
桑德拉的生活以两条主线贯穿整部电影,一条在失去中沉湎,父亲的病情让其父亲的“身份”和“记忆”都开始消散,每一次和父亲的见面都让其作为女儿身份受一次损耗;而另一条在希望中漂流,和克莱蒙的不伦恋情,在来回拉扯中让自己作为情人的身份一直受到内心拷问;而自己作为单亲母亲的身份,刚好呼应了父亲境遇里与三个女性之间的角色,那就是母亲、情人、女儿,而女主集三位于一体。
它们之间既不是相互纠缠,也不是交替出现,更不仅仅只是简单剪接在一起,导演和摄影在叙事和结构上有用一种很有匠心的角色对应联系,我无法准确描述出《晨光正好》这部电影关于这部分的韵律和结构,但它呈现出的是桑德拉生活本身的质感和密度,正如我们仿佛在经历她的这一段真正的生活,好的戏剧里总能品出生活真实的颗粒质地与细碎。
母亲
桑德拉做为女儿的自己和身为父亲前妻的母亲,一直忙活带着父亲在几个养老院之间不停地辗转,也顺便带着观众我们一起参观了巴黎的公立、私立养老院的基础设施,而在这个过程中,母亲和自己的对话中对于父亲的态度都能很好地让观众在中间逐渐掌握父亲这个角色全貌。
母亲和女儿一起收拾着父亲的东西,说着当年和父亲在一起的家庭生活,桑德拉问母亲当年和父亲相处的细节。
“我只记得我的工作,但是私生活就和断片了一样”、
“我和你爸相处的不是很好,所以遗忘本身也是一种相处方式”,
“那些车是你父亲当初最喜欢收集的东西,你拿到医院给他看着他会很 开心的。”
如果不是带着爱,又如何会和一个人步入婚姻?
如果不是带着恨,又如何不会是用着刻意的情绪去遗忘那些对方对自己的不好了?
而桑德拉自己也是一位母亲,她在小小的公寓独自照顾着女儿的生活起居,想要给女儿维系一种平等且健康的生活关系,但是女儿和自己之间也会有争吵,会抱怨她总是破坏自己最有意思的时光,总是带她离去,并且女儿会通过扮演脚受伤来吸引母亲的注意。
桑德拉与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女儿的互动,和身为母亲的身份的自己,这种微妙的压力对于女主心里的冲击在故事里明媚的处理下,我不确定是否能让镜头前的观众都感受到了。
情人
我惊艳于蕾雅·赛杜的演绎除开本身演技之外,她塑造的桑德拉本身就十分有魅力,电影开始时她穿着简单的衣服让我相信她只是一个疲惫且普通的女人,但是看到她不穿衣服的时候,我会和男主克莱蒙一样会发出感慨“没想到衣服之下藏着怎样的欲望”,她穿着衣服和不穿衣服有着完全不同的精彩。
温暖明媚的35毫米摄影机镜头下,巴黎城区闪耀着金光,留着精灵般的短发的她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桑德拉和克莱蒙相处时逐渐靠近的小心翼翼,还有好几次情绪的阴晴不定,都是照顾完父亲后和克莱蒙相处时的反馈,这也是我前面提到的剧情结构上的韵律,让男主和父亲这2个角色产生联系,他们对于她而言的吸引力有一种冥冥中的关系,也注入了一种令人震颤又激动的灵动性。
父亲在病症逐渐加重的情况下,曾对桑德拉说:“对我来说,有三个人是最重要的。蕾拉,我自己,而第三个人……我不知道了。”
在父亲逐渐失去记忆的残存表达里,只留下曾经的情人和自己。
而情人蕾拉在父亲这段养老院迁徙境遇里,呈现的角度的确非常少,但是能明显感觉出父亲对于情人的依赖和喜爱。
而讽刺的是,自己的身份也会有成为“情人”的一天。
有一幕是医院里,桑德拉刚照顾完父亲,走出医院进入电梯后,发现父亲懵懵懂懂地叫着情人的名字,从病房里走出来,而女主则是含着眼泪看着电梯门慢慢关上。
而接下来她收到了情人无法抑制的想自己的短信,脸上却浮现了笑容。
身为女儿对父亲只记得情人产生厌恶的情绪,却又因情人的身份收到爱人无法抑制的短信而感到幸福,微妙的情绪。
以桑德拉为主线的世界,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兴趣,只有去照顾父亲和接女儿的行程,然后就是工作,桑德拉在身为女儿和母亲的场景里,她的短发无任何配饰,穿着的是休闲的圆领旧t恤和无甚颜色的毛衫和工装。而在和情人相处时,她摘下破旧的双肩运动包,脱去衣服,与其相处时是约会时红色礼服,是床上丰乳肥臀的欲望,这种对比更显现出桑德拉的激情与孤独,是困兽般的欲望与挣扎。
于灰色生活而言,克莱蒙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带来一种希望的颜色。
她和父亲的情人蕾拉一样,她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情人。
女儿
虽然桑德拉是一位母亲,但是她在电影最大的身份,是父亲的女儿。
这个身份是情感最充沛的,面对父亲的老去,那种从女儿角度关于父亲这个角色的失去和崩塌,应该如何去接受,导演对这部分刻画的最细腻。
女儿对于父亲书籍的那段对话处理,父亲这个角色意义,来自于他看过的书、写过的文字,那个丰富颜色充满涵义的父亲和眼前这个逐渐失去语言能力和记忆的老人,逐渐匹配起来。
父亲作为一个哲学老师,一个翻译家,一个将书籍视为挚爱的人来说,失去语言能力充满悲剧性。对女儿身份的桑德拉来说,一个父亲曾经的学生,跟自己说父亲此前是怎样的好,是多么地优秀和让人难忘,就一下子击中自己这段时间照顾的苍老的父亲形象,所以在那一刻,桑德拉在白天的公共场合里,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并非是来自于累,而是唤起了自己内心中的父亲形象的流失。
这种病症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会侵占掉自己身为女儿记忆里,父亲这个角色逐渐被玷污和摧毁,它会影响到自己会如何记住这个人,而自己要如何去还原他曾经的样子?
桑德拉在医院里,她试图让父亲和她一起听舒伯特,那是父亲当初带她听的,她想还原作为女儿的记忆,但是父亲刚开始还跟着哼唱,但很快就停下了,无法继续,后来桑德拉关掉了音乐,但是在回程时的公车上,我们又接着听到它,仿佛她的一部分仍和父亲在一起……只有在父亲不在的画面里,桑福德拉她才能从音乐和书籍中突然感到和父亲和自己这个女儿更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在想办法挽救父亲浩如烟海的藏书(也是他毕生的记忆)时,镜头扫过在书籍的排布和颜色中,在父亲原来尚存记忆的的书信文字中,看到父亲这个角色逐渐淡化,而自己和女儿这个角色和解,就在镜头与镜头相互穿插中相互成就,父亲肉体在衰老、记忆在消退、生命在退化但是他曾经是热烈的,而自己对其而言的女儿的身份,也是永恒的,不会消散。
生活是延续的,苦和甜都只是子集
《晨光正好》是一部描绘女性生活的电影,它以女性的视角,展现了一个女性在面对生活的困扰时,如何在理智与感情,责任与自我之间挣扎。电影中的桑德拉,既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情人,还是一个女儿。她在这三个角色之间,展现了女性的复杂性和多元性。
她的挣扎,既是对生活的挣扎,也是对自我认知的挣扎。
没有强烈的起承转合,是因为在我们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它已经进行了一会了。导演和演员让我们相信,这个故事早在它出现在银幕上之前,事情就已经开始了,而当最后一幕桑德拉和情人女儿在山顶上的场景结束时,事情本身还没有结束。
你会有一种感觉,故事会在没有你的情况下继续进行,影片被赋予了一种流动感。
所以,正因为这种故事会继续的感受,让我们能感觉到导演并不想深入探讨衰老这件事,她将所有画面都集中在桑德拉在面对这段事务的回应和处理的呈现上,回避自己建立起的戏剧冲突和棘手的生命议题。
遇到事情发生时我们选择作何反应,是一个人的自由,而如何回应,存在着一个供我们思考的空隙。
而苦难,大概是人生的最让人能记住的子集,每个人活过了苦,其实都是为了那个苦过之后的念想。
其实生命中最有味道的,不是苦,也不是甜,而是它们之间的那个渐变。以及渐变中,你证明了你还是自己。
正如如果你只看生活的一面,你很轻易就有理由绝望,但如果你能看到更多事情,你会意识到,也许我们只需要拓宽镜头的视野。
找到心存希望的理由,记住,生活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件事。
看到晨光正好的海报,就想看。想起来两三年前看过的《将来的事》。其实并不知道,是出自同一导游之手。
海报上的两位主角,都非常喜欢。都看过他们各自在同性题材中的代表作,印象深刻。但是却并不妨碍我欣赏他们扮演普通的中年异性恋情侣。
影片看到三分之一,就觉得更像《将来的事》的情节走向。无非都是人生似乎是进入困境之后的中年女子如何继续生活。
《将来的事》女主角的老公出轨,妈妈送进养老院,抚养妈妈留下来的猫,遇到之前的学生,开启自己新的人生阶段。似乎都是人生的大事,又似乎是细细铺开,不做太多的情绪渲染。
《晨光正好》中同样如此,女主角每次探视父亲的时候总是充满了焦虑,委屈,痛苦和不安,但却还一如既往的担心和付出。她不是圣人,她在父亲游离的情绪中一次次离开,充满了自责和痛苦。父亲进入了退行性疾病的困扰(这个主题在欧美电影中最近屡见不鲜,确实是一个严肃的社会问题)。
电光火石的爱情不期而至。男主角是极有魅力的大帅哥,却普通上班族的模样。想起,昨天晚无聊看的美国肥皂电影《换屋假期》,两国的审美高下立现。美不是如塑料假人一般的光泽无暇,而是疲惫厚实,生命力内陷坍塌之后又重新爆发。
像是法国的河流,无论是流淌巴黎的塞纳河,还是流经里昂的罗纳河,虽然奔流到海平静大气,却是静水深流。所以法国激烈的电影,这两年如《悲惨世界》《雅典娜》都在马赛拍摄。
我们经常会问自己。老了之后怎么办?失业了之后怎么办?被抛弃了之后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
同样的主题的,似乎还有最近看的一部电影《巴黎夜旅人》,同样是一个中年遭遇困境的女性的寻找出路的故事。
前两天看见略萨被评选为法兰西院士的新闻,有评论道:法国是所有罗曼语族文人的精神家园。
我也不得不赞同。刚刚提到了三部女性题材的电影,三个女主角,各有特色,却绝对没有人甘败下风。于佩尔阿姨自然不用说,坚毅,果敢,从容不迫;蕾雅杜塞没有传统男性凝视下的女性魅力,但几场床戏凸显了极大的身体魅力,短发下眼神的迟疑,泪光闪闪无法遗忘。夏洛特甘斯布,柔弱感性充满了爱和包容,不避讳弱势,也不强打精神的昂扬,却实现了自我的成长。
三部影片都似乎缺乏起承转合高潮迭起。但每个人物都有选择,有碰撞,有努力,有挣扎。拒绝脸谱化的人物设定,转而在日常的生活中寻找人生何去何从的永恒主题。
法国的四季,在电影中的日常都显得那么的迷人。
我看有人评论说,难以跟大众产生共情。中年人难堪的上有老小有小的生活,怎么会不共情?
是不是有一点矫情?是的,但是这样的矫情有着市场的空间和审美的存在意义,也是这个时代的美好所在。
家裡有很多侯麥的片商發了米雅·韓桑-露芙(Mia Hansen-Løve)的新片《One Fine Morning》似乎也不令人意外;意外的是導演兩年來的高產,與一個侯麥感的「巴黎式出軌」。蕾雅·瑟杜(Léa Seydoux)在片中總是哭喪著臉、兩行淚;考慮到她病榻上的高齡父親,與一個已婚情人,電影本身終究無法成為一個美好的早晨。
她沿著巴黎街道走向鏡頭,俐落的短髮、牛仔褲,身邊是上學途中的小女兒;下一秒她回到了教授父親的住所。父親和她都是離開婚姻的獨居人,作為後現代的巴黎生活確實很常見。這時舊愛突然出現,她幾乎無力招架,迅速地發展出另一段親密關係。對於已婚舊情人的若即若離、自由來去,幾乎讓她陷入了另一個困境。
《One Fine Morning》將死亡、心碎、親子關係、獨立的意義置於鏡頭前讓劇情順暢推動;蕾雅·瑟杜的眼淚並非廉價,卻顯得氾濫。她懂得為自己博得快樂來彌蓋痛苦的際遇,電影到了最後;巴黎仍舊是不斷重遊的日常,而Sandra收起了疲倦的雙眼,迎來他的情人。
在一种孤独与封闭的处境中,人们徘徊却步,期待着走向晴朗之中,或有另一个同伴叩问自己的生活,而当重逢即将降临之时,却要警惕它可能会让人落入空欢喜的结果。
《晨光正好》(Un beau matin, 2022)于2022年第75届戛纳电影节的导演双周单元首映,并斩获欧洲电影奖。本片是导演米娅·汉森-洛夫(Mia Hansen-Løve)连续第二年带着新片来到戛纳,上一年是入选主竞赛单元的《伯格曼岛》(Bergman Island, 2021)。
《晨光正好》有多位吸睛的大牌演员加入,包括蕾雅·赛杜(Léa Seydoux)、帕斯卡尔·格雷戈里(Pascal Greggory)、梅尔维尔·珀波(Melvil Poupaud)等。影片以生活化的场景,自然地陈述人物与故事,带着轻松舒缓的法式氛围,真实地讲述了一位富有魅力的女性波澜起伏的生活。
1. 步入中年的围困
影片从阳光明媚的街景开始,以蕾雅·赛杜饰演的女主角桑德拉为中心,逐步交代了她的家庭与工作。引人注意的是,桑德拉的父亲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需要子女的照料,而且最好由医疗机构或养老院收治。这让人联想到,在米娅·汉森-洛夫的作品《将来的事》(L'avenir, 2016)中,也有一位患有精神疾病而被女儿送入养老院的老人。
在老龄化的社会里,身兼照顾老人的重任成了必然。对于父亲而言,桑德拉是孝顺的女儿,桑德拉会常常看望父亲、处理父亲的杂事,这构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单就陪伴而言,不能称作烦恼,可是照料或许不再认识自己的父亲,难免会引起情绪的失落,更何况还有自己的生活——作为翻译需要处理日常工作,以及作为寡妇需要独立抚养年幼的女儿。
在不轻松的生活节奏里,任何的变动都会让人感到窒息。但令人惊喜的是,桑德拉在带娃时偶然遇见了旧时的好友克莱蒙。于是,克莱蒙给桑德拉的生活瞬间注入了激情。也可能是因为她一个人太久,由于克莱蒙的闯入,桑德拉原本在看望父亲与自己平淡日子之间循环的生活,变成了在男友、父亲、女儿、工作之间来回跳跃,富含女性视角细腻特色的中年生活由此开始完整丰富地铺展开来。
桑德拉心底渴望着的爱情,浪漫的情调随时都在,即使有孩子后,即使成为了寡妇。时间不是问题,不是吗,连长辈都是如此——父母双方的老年生活都在另一段爱情的滋养中,即使父亲记忆力衰退也不会忘记情人的名字。爱情如雨露,米娅·汉森-洛夫导演的每一部电影中,都会将男女间的感情,以有趣又深刻的方式呈现出来。在《晨光正好》中,这一对人到中年的故友在人生的困境时刻重逢,让生活继续,属实是幸运的。
生活充满了跌宕起伏,从中可以把握亲情、爱情……但生活的哲学也许就是当下。《晨光正好》结尾处,在延续与呼应影片开头的晴朗日光里,桑德拉、女儿和克莱蒙在一起登高望远,就是这个时光里最好的时刻。影片充满了女性视角,导演通过桑德拉的视角来观察女儿、朋友和家人。有趣的是,男性在影片中看起来是温柔的,也是无情的。
2. 完整家庭与完整生活
在《晨光正好》中,随着故事的展开,女主角及各位家庭成员,包括母亲的情人、姐妹的丈夫这类并不亲近的亲属都一一登场,米娅·汉森-洛夫导演“慷慨”地将每个人物都勾勒得棱角分明,不对非核心人物做省略,这是导演展现完整家庭的独到方式。通过影片,我们感到的是家庭的力量和家庭成员聚在一起的喜悦。就像影片中庆祝圣诞节的一场戏,家庭中的男女老少创造出其乐融融的氛围,让所有人享受其中;而在随后一场养老院的戏中,医护人员和老人们一起唱歌做游戏,也是在努力营造一种家庭聚会的温馨。
除了通过各位家庭成员描绘出完整的家庭之外,影片还展现了完整的生活,例如影片中不仅详细呈现女主角与情人间的感情波折,还多次出现了女主角工作、乘坐交通工具的场景。我们可以轻易地从中看到工作和生活如何交织在一起,以及生活的琐碎对工作带来的影响。例如在女主角与情人的感情发生波动时,她手里的工作就直接受到了影响。
米娅·汉森-洛夫导演将所有元素比照着现实生活的节奏组合得如此恰当,将真实的感情融入影片中,在完整的家庭成员与完整的生活中,让观众非常直接地体验人物与故事的走向。
米娅·汉森-洛夫带来的关于生活和家庭成员之间的细节,或许不能称作悲喜剧,只是蕴含着力量的真实片段,然而从中能够隐约透露出生活的哲学。同时,还有那些难以忘怀的一系列角色——和侯麦、伯格曼、伍迪·艾伦导演创作的电影类似,米娅·汉森-洛夫的电影中,值得回味的是得益于她的高产而塑造出一系列立体、相似、又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在这些人物中,配角可以与主角一样被刻画得性格鲜明。例如,《我孩子们的父亲》(Le Père de mes enfants, 2009)中女主角的三个女儿展现出了各异的性格;又如,《再见初恋》(Un amour de jeunesse, 2011)中女主角的父母形象鲜活又自然。
3. 当重逢成为必然
纵观米娅·汉森-洛夫导演的电影,在人物的刻画方面,米娅·汉森-洛夫的影片常常聚焦于不惑之年的人物。其中男性角色是不得志甚至颓唐的,例如作为导演处女作的《宽恕与原谅》(Tout est pardonné, 2007)与紧接着的《我孩子们的父亲》,而女性则透露出更多的隐忍与承担,例如《将来的事》中女主角的独立与承担。
在影片跨度数十年的时光里,重逢也成为了必然的主题。这更让人感到,人总是活在回忆中,无论是亲情(例如《宽恕与原谅》中在女儿长大后对于父女间既往误会的解除),或是爱情(例如《再见初恋》中的女生关于爱情的成长),亲密的关系产生了难以抹去的羁绊。同时,在《晨光正好》中,影片流畅的节奏与丰富的感情得益于蕾雅·赛杜和格雷戈里出色的演出,而上一回法国明星演员伊莎贝尔·于佩尔(Isabelle Huppert)在《将来的事》的演出更是帮助影片大受关注和好评,也让米娅·汉森-洛夫导演进入更多人的视野。
观看米娅·汉森-洛夫导演的作品总是令人舒适的,若将她的电影以时间线方式排布,呈现出的一系列作品是格调轻松的,擅于表现生活中的戏剧时刻,又充满着日常的无奈、残忍及愉悦……百般滋味都在其中。常有人将其与侯麦比较,也许在影片色调、讲述的故事和营造人物的关系上,确实有相似之处。
《晨光正好》的片名来源于法国诗人雅克·普雷维尔的一首诗歌(One fine morning,法文原名:Un beau matin):
影片所表达的主题和诗歌形成了互文关系,诗歌的格调伴随着影片,仿佛谜底一般成为了理解影片的另一条路径。在一种孤独与封闭的处境中,人们徘徊却步,期待着走向晴朗之中,或有另一个同伴叩问自己的生活,而当重逢即将降临之时,却要警惕它可能会让人落入空欢喜的结果。
桑德拉在街景与室内、白天与黑夜的日常生活切换中,表现出或欣喜或不安的状态,在不经意间引起了情感的共鸣。随着情绪的自然流淌,在同感于影片人物的同时,观众总能从中映射出自己经历过的欢喜与哀伤,唤起时时的回想。
作者:长颈鹿
©《晨光正好》(One Fine Morning,2022)中国大陆地区独家版权方
见《文艺报》
n2022年下半年最喜欢的电影。
我想把它推荐给每一个热爱巴黎的人。
抛开突如其来的安妮·埃尔诺,这才是我原本计划10月份要写的文章。
今年夏天在Arlequin看的点映,第一次见到了导演Mia Hansen-Løve。那时候我刚刚在拉丁区疯狂刷了一波侯麦。
后来9月资料馆组织了一次Mia Hansen-Løve的回顾展,我过去看了两场。其中一场是《将来的事》,二刷,也是今年第二次在巴黎见到Isabelle Huppert,甚至这一次还拿到了签名。当然,年底还会见到她,明天春天也是。在巴黎,总是有很多机会见到喜欢的导演、演员、作家等等。这也是我热爱巴黎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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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日,法国导演米娅·汉森-洛夫(Mia Hansen-Løve)的第八部长片《晨光正好》(Un beau matin)在法国院线上映。此前,这部影片曾于5月在第75届戛纳电影节的导演双周单元首映,并斩获欧洲电影奖。《晨光正好》堪称众星云集,包括蕾雅·赛杜(Léa Seydoux)、帕斯卡尔·格雷戈里(Pascal Greggory)、梅尔维尔·珀波(Melvil Poupaud)。影片延续了米娅·汉森-洛夫一贯温柔细腻的特点,围绕女主人公桑德拉展开:桑德拉的丈夫于五年前去世,她一边独自抚养女儿,一边照顾年迈的父亲。《晨光正好》的叙事节奏张弛有度,宛若一首娓娓道来的抒情诗。
在影片开头,阳光穿过树影,桑德拉背着双肩包走在巴黎的街道,她去看望居家的父亲。父亲身患班森综合症(syndrome de Benson),也称作脑后部皮组织萎缩(Posterior cortical atrophy,PCA),是一种特殊类型的阿尔茨海默症。该病患者的语言和视觉会受到影响,包括失去视力,行动迟缓,丧失记忆,行动不能自理等等。桑德拉站在门外让父亲开门,父亲艰难地找到了钥匙,好不容易才转开了门把手。桑德拉的父母很多年前就离婚了,父亲自己一人住在公寓里。随着他的病情一天天恶化,医生要求必须有人时刻陪在他身边,不得已之下,桑德拉决定将父亲送到养老院。在等待养老院出现空床位之前,她不得不为父亲寻找临时的安置点,先是医院,然后是私立机构,兜兜转转,就在时间的无情流逝中,父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的腰直不起来了,他不愿意听此前最爱的舒伯特,他看不清眼前的桑德拉,他甚至经常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最令人难过的无疑是他再也不能阅读了,这也意味着家里的藏书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退休前父亲是一名深受学生爱戴的哲学教师,对于一位毕生致力于教书和翻译的知识分子来说,丧失语言和表达能力该是一件多么让人难以承受的事情。桑德拉联系了父亲曾经的学生,请他们来家里挑选需要的图书带走。桑德拉看着书架上的藏书,忍不住感叹道:这些书好像比养老院里的那个人更像父亲本人,看到这些书就会想起父亲。8岁的女儿表示不理解,反问:可是这些书并不是他写的啊?桑德拉回答:但这些书是他选的啊。是这些书塑造了父亲,他的思想品德,他的行为举止,所以在桑德拉心中,这些藏书远比养老院中那具只剩躯壳的肉身更能代表睿智的父亲。
如果说全片仅仅围绕这条线展开,已经足以拍成一部不错的影片。近年来,生命终结这个主题常常出现在法国导演的镜头下,比如2021年弗朗索瓦·欧容(François Ozon)的《一切顺利》(Tout s'est bien passé)和艾曼纽·贝考(Emmanuelle Bercot)的《在他的一生中》(De son vivant)。然而,这一次,父亲并不是故事的绝对主角,相反女儿桑德拉被置于中心。在为父亲寻找养老院的惆怅时刻,桑德拉在公园里偶遇了亡夫昔日好友克莱蒙,二人很快坠入爱河。然而克莱蒙已有妻儿,他试图离开桑德拉,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二人分分合合,最后克莱蒙选择对妻子说出实情,来到桑德拉身边。
于是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晨光正好》有了并行的两条主线,一条关于衰老与死亡,一条关于爱欲与新生。对此,同时身兼编剧一职的米娅·汉森-洛夫表示,她之所以写出一个疾病与情感相结合的双重情节,是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拍一部只关注生活黑暗面的影片,“如果我只知道悲伤,我将永远无法拍摄这部电影。”她总是希望在她的镜头里“光亮”多过“黑暗”,所以在故事最后,当桑德拉带着女儿和克莱蒙三个人在蒙马特高地俯瞰巴黎之时,观众似乎也感受到一股来自生活的温柔力量,那一刻,电影《晨光正好》仿佛在发光……
导演兼编剧米娅·汉森-洛夫1981年生于巴黎,1998年和2000年先后出演法国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Olivier Assayas)的电影《我的爱情遗忘在秋天》(Fin août, début septembre)和《缘份的春天》(Les Destinées sentimentales)。接下来的几年里,她为杂志《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éma)撰写评论,并于2003年和2005年拍摄了两部短片《经过深思熟虑》(Après mûre réflexion)和《特别优惠》(Offre spéciale)。2007年,她凭借第一部剧情长片《百无禁忌》(Tout est pardonné)获得第33届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处女作奖提名。此后,她继续执导拍摄了影片《我孩子的父亲(Le Père de mes enfants,2009)、《再见初恋》(Un amour de jeunesse,2011)等。2016年,她凭借《将来的事》(L'avenir)荣获第66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该片由知名影星伊莎贝尔·于佩尔(Isabelle Huppert)主演,刻画了哲学教师娜塔莉在丈夫出轨、母亲离世等变故下的心路历程。
《晨光正好》某种程度上是《将来的事》的延续,二者都将女性置于影片的中心位置,描绘了法国女性知识分子在面对生活困境时的行动表现,共同构成了米娅·汉森-洛夫的“女性组曲”。这一次,电影《晨光正好》带有更加鲜明的自传色彩。米娅·汉森-洛夫出生于哲学世家,其父母都是哲学教师,所以她的影片总是充满了哲学气息。父亲奥勒·汉森-勒沃 (Øle Hansen-Løve)于2020年5月去世,生前身患班森综合症。在父亲患病的日子里,米娅·汉森-洛夫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丧失表达能力,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父亲进行的交谈都是毫无意义的对话。她决定把这段经历写成文字,完成剧本后的两个月,父亲在养老院中过世。对米娅·汉森-洛夫来说,电影可以分为两类:想要拍的和必须拍的,《将来的事》和《晨光正好》无疑属于后者,“是它们给了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米娅·汉森-洛夫邀请帕斯卡尔·格雷戈里饰演父亲这个角色,她在访谈中表示,格雷戈里长得很像她父亲,同样都是蓝眼睛,同样的睿智和优雅,同样都带了一点多愁善感的特质。为了诠释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格雷戈里还专门听了米娅·汉森-洛夫的父亲生病时说话的录音。至于女主人公桑德拉这个角色,米娅·汉森-洛夫表示她在写剧本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演员就是蕾雅·赛杜,非她莫属,就像当年的《将来的事》,在她心中,娜塔莉只能由伊莎贝尔·于佩尔饰演,无可替代。在《晨光正好》里,桑德拉的工作是一名同声传译,她常常需要在同一时刻进行多任务处理,就像生活中她奔走于父亲和情人不同的关系之中。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情感生活摇摆不定,导致她在一次同传中出现失误。面对重重“中年女性危机”,桑德拉依然步履不停,一往无前。
从《将来的事》到《晨光正好》,充满哲思的对话和丰富细腻的情感让米娅·汉森-洛夫的影片笼罩着一层“侯麦色彩”,更何况格雷戈里曾经出演过侯麦的《沙滩上的宝莲》(Pauline à la plage,1983)和《大树、市长和文化馆》(L'Arbre, le Maire et la Médiathèque,1993),梅尔维尔·珀波也曾在侯麦的《夏天的故事》(Conte d'été,1996)里担当男主角。在访谈中,米娅·汉森-洛夫多次提到侯麦影片中的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是生活的多样性给我带来慰藉”,而她也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呈现这个特点,所以《晨光正好》中的双线情节并不意外,哀悼与新生,如同一组对立又不可分割的哲学命题。
除了注重表现每个人物的内心世界之外,米娅·汉森-洛夫也为观众呈现了一幅浪漫动人的巴黎城市风光。电影中,桑德拉行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搭乘地铁穿梭于塞纳河的两岸;她带着女儿在河边树影下吃冰淇淋,去号称“宇宙中心”的巴黎大堂地下看电影;她和克莱蒙在巴黎植物园相遇,在卢浮宫前的卡鲁塞尔花园散步;又或者,他们一行三人在文森公园划船,在圣心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看风景……他们倚靠在蒙马特的栏杆上,宛如幸福的一家三口,画面在此定格,片尾曲《Love Will Remain》缓缓响起,就像歌词写的那样:知识会散去,语言会失效,但爱将永存。
影片中,父亲在患病早期计划写一本自己的传记,他草拟的书名是一个德语短语“An einem schönen Morgen”,翻译成法语就是影片的标题“Un beau matin”,直译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桑德拉在父亲歪歪扭扭写成的笔记本里发现了这个笔记。在访谈中,导演米娅·汉森-洛夫表示,电影标题是她很早之前就确定了的,她认为尽管电影呈现了生活中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一面,但是每当说起这个词组时,我们仿佛可以从中感受到一股光亮。《晨光正好》里的每一帧画面都是如此日常,镜头里他们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写照?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里,每个人都会经历情感变化,都要面对衰老病痛,然而总会出现一束光亮,在某个晴朗之晨,在某个日落时分……